“割”的本义是以刀截断。《尔雅·释言》:“割,裂也。”邢昺疏:“割,谓以刀裂之也。”《玉篇·刀部》:“割,截也。”《周礼·天官·内饔》:“掌王及后、世子膳羞之割亨煎和之事。”郑玄注:“割,肆解肉也。”孙诒让正义:“肆解,即割裂牲体骨肉之通名。”这里“羞”通“馐”,“亨”通“烹”,“割烹”就是割切烹调,泛指烹饪。
割烹
日本料理中有一种饮食方式叫“割烹”(这个词语最早见于《孟子·万章上》:“人言伊尹以割烹要汤,有诸?”),一般都具有开放式的吧台(板前)和桌席,可以让食客们在用餐的同时欣赏到厨师的烹饪技艺,也可以和师傅聊聊天,如寿司店就属于割烹之一种。
黄县话里用“割”的地方非常多,含义有所泛化,工具不限于刀,镰刀、剪刀、锯子都可,作用也不止是“解肉”,割取截断布料、庄稼、树木都可包括在内。锯下来、切下来可统称“割下来”,手让碗碴儿划破了,用黄县话说是“割儿个口儿”。上医院做手术切除也可称为“割”,比如:她胳膊上长儿个粉瘤,上医院割儿去喽。买肉黄县话称为“割肉”,比如:她割儿二斤肉回来包饺儿。买布称为“割布”,买豆腐称为“割豆腐”,买黑(hě)粉称为“割点儿黑粉”,收麦子称为“割麦儿”,伐树称为“割树”。黄县民间有首传唱几代人的童谣:“支锯,割锯,割倒姥儿家大槐树。破到板儿,做到船儿,拉儿XX上江南儿。割红布,割绿布,割给XX将/做媳妇。”
老黄县民俗,正月十五用萝卜、胡萝卜、大白菜根“割灯”,灌上蜡烛油,傍晚送到坟上,好给老祖宗照着抓虱子。
菜灯
这几种都是蔬菜,“菜”谐音“财”,“菜灯”谐音“财灯”,有保佑子孙后代发财的意思在里面(明代诗人吴宽写有《次韵施焕伯自制菜灯见送》一诗:“茏篵翠玉巧相连,疑送春盘入夜筵。园子看来偏错若,市人携过已喧然。肯将根柢埋泥土,未许光华照木天。剩有儒家风味在,买油聊费几青钱。”则割菜灯的习俗至迟在明代就有了)。端午节黄县话称为“过当午”,除了大扫除和门首插艾儿,还要吃鸡蛋和枣粽儿,定了亲没结婚的新女婿要给未来的丈人送东西,称为“送当午”(有的地方老女婿也送)。
撸苏儿
有小孩的人家,会用五彩丝线编成绳,系在孩子的手脖子上,这称为“长命缕”“五丝”,东汉应劭《风俗通》载:“五月五日,以五彩丝系臂,名长命缕,一名续命缕,一名辟兵缯,一名五色缕,一名朱索,辟兵及鬼,命人不病瘟。”可见这一习俗已有两千年了。黄县话又叫作“缕束儿”“禄束儿”,根据发音情况似乎应写作“撸苏儿”,小孩子要一直戴着,直到下第一场雨,才可剪下让其随雨水流走,象征着把瘟疫和疾病带走。制作撸苏儿,黄县话称为“割撸苏儿”。
蛇盘疮
我小时候生过一次蛇盘疮(学名叫带状疱疹),那种刺痛烧灼感让人晚上都睡不着觉。据村里的老人讲,蛇盘疮长的对死头了人就没救了。妈妈带我到村里一位老奶奶家,说让她“割一割”,蛇盘疮就好了。老奶奶拿着把生锈的菜刀,在我腰上比量来比量去,嘴里不停念诵着,我只感觉到丝丝凉意,回家后几天蛇盘疮就结痂痊愈了,非常神奇。
鱼割刺儿
鱼的呼吸器官是鱼腮,掀开腮盖,两侧各有四个腮,每个腮又分成两排腮片,每排腮片由许多腮丝排列组成,这些腮丝看上去也像许多细长的刺,摸上去有点割手也有点碴手,所以黄县话把由腮丝排聚联合而成的鱼腮称为“鱼割刺儿”,形容两个人形影不离好得不行,一日不见如隔三秋,会说“你看看他俩,成天耳朵不离割刺儿”
太平洋鳕鱼的耳石
(鱼类是有耳朵的,在头部两侧,离割刺儿很近。只不过与人类不同,它们没有外耳和中耳,只有内耳,中有耳石,鱼类的耳石形态特征是分类鉴别的重要标志之一,还可以像树的年轮一样标示鱼的年龄)。形容一个人心眼坏,会说他“坏儿割刺儿喽”。买卖货物时,买方故意去掉卖方的尾数,称为“割秤”,比如:你割三两二两秤行,你割儿一斤秤去谁干?
“割”的词义有所引申,有分、分割、划分之义。《管子·揆度》:“臣之能谋厉国定名者,割壤而封。”《战国策·秦策四》:“三国之兵深矣,寡人欲割河东而讲。”高诱注:“割,分也。”过去上小学时如果男女同桌,中间要“割道杠儿”,以示男女大防,过杠即为不要脸。黄县话里有个常用的词儿叫“割擦”,用的也是此义,意思是把剩下不多的底儿分割处理干净,“割擦盘儿底儿”是把盘里的剩菜吃干净,把瓶子里的酒“割擦出来”,就是把瓶子里剩下的酒喝光。“就这点儿活儿,割擦完喽再收工”,意思就是把剩下的一点工作“割擦割擦”。做儿子的是个“啃老族”,老是想方设法从老爹那里弄点钱花,旁人会笑话他:“恁爹那点钱早晚叫你割擦干净喽。”这个用法也并不是孤例,闽语中就把盘店底称为“割店底”,意思就是把店底“割擦干净喽”。这里“擦”轻声变韵,“a”读作“i”,“刻擦”“咂煞”“扭扎”都是这样读的。
“割”还可以引申为断绝、舍弃之义,《论衡·本笥》:“长大之后,禁情割欲,勉厉为善矣。”《后汉书·刘玄传》:“割既往谬妄之失。”李贤注:“割,绝也。”黄县话有个词儿叫“割舍”,就是舍得、不吝惜的意思,比如:成天不割舍吃不割舍穿;把恁家嘞小狗给我你割舍嘞啊?有人写作“割惜”,这是错的,“割舍”是两个近义词组成的词语,“割惜”正好相反。黄县话里“舍”读轻声时,发音与“惜”相近,如东邻舍家、邻舍百家,写作“割惜”错应在此。
“割”读作gē,黄县话读作gǎ,这是因为a和e是由同一个古韵母分化而来,在分化初期,二者的关系还是纠缠不清的,所以黄县话的这种读法属于混沌初开时比较古老的发音,像“蛤”“佮”“葛”“喝”“磕”也都是这种情况。
部分图片引自网络,著作权归原作者所有